我一口氣喝了一大杯礦泉水,穿制服的女孩立刻有眼力見兒地給我添上。
「謝謝。」
「沒事,」她禮貌地笑了笑,「你是學生吧?」
「已經畢業了,都工作兩年多了。」
「看著不像,你很顯小。」
「你也很顯小啊。」
「我剛大學畢業。」
「你哪個學校的?」我好奇地問。
「北航。」她熟練地答。
中年大叔喊她去玩「血戰到底」,我看他們面前擺了滿滿一盤小酒杯,大概有一打,每杯都斟滿了洋酒,兩人玩骰盅,輸的就要干一杯。制服女孩輸多贏少,很快就敗下陣來。
「沒事吧?」我看她喝了那麼多酒,有點擔心。
「沒事。」她擺擺手,但身體已經有些搖晃了。
「我有同學在北航,你哪個學院的?」
「文學院。」她拍了拍臉說。
北航是工科學校,哪有什麼文學院,我知道她撒了謊,就不再追問了。
「你是不是納悶我為什麼做這個?」她酒喝多了,話也多起來,「你以為我會說家裡有人病了或者要給弟弟賺學費什麼的吧?不是,根本不是。我告訴你啊,就是因為賺錢快、賺錢多,我一雙鞋子,就比你這一整身都貴你信不信?我就是虛榮啊,誰不喜歡有錢呢?」
制服女孩呵呵笑著,我不知該回她什麼,她嬌艷的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,映出一片鬼魅。
「你以為我是小姐?我不是,我們叫公主,給你們遞擦手毛巾的叫少爺,喏,那邊穿裙子的才是小姐。」制服女孩指點著給我講,「小姐賺得最多,都想下水撈幾年錢回家找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老實人嫁了,做個良家回頭是岸。但是她們花銷特別大,其實也都攢不下來什麼。而且在北京待慣了,誰願意回去?我告訴你,有和客人談戀愛的,結局都很慘。人家知道你是小姐,沒人對你真心。我們大概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了,可其實白天出門,我們和你們又看上去差多少呢?」
她絮絮說著,我只覺得口乾,不停喝水,她給我添水,看了看我的杯子,笑著說:「你朋友還挺疼你的,你知道為什麼酒杯里要放個小東西嗎?就是怕燈火暗,被人換了杯子下了葯,讓人吃干抹凈都不知發生了什麼。她是歌星是吧?可到這裡還不是要陪老闆們喝酒,和我們有什麼區別?」
制服女孩又被叫去喝酒了,我看她一杯接著一杯地喝,襯衫紐扣綻開都沒知覺。另一邊兩個男人爭著付小費,推搡間手裡厚厚一疊錢都散開了,屋子裡飄著粉紅的人民幣,小姐們笑著撿起自己那一份,其中一個老闆醉醺醺地到我面前,點了1000塊錢說:「拿著拿著。」
「我不是小姐。」我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,轉身衝出門,躲在了隔壁衛生間里。
我用涼水沖了好幾把臉,洗漱台是墨綠大理石的,水晶鏡也鑲著金邊,這個連衛生間都很考究的地方,讓我越過人間,窺到了天上的樣子,可惜雲端之上卻不是仙境。
千喜給我打了電話,問我在哪兒,我說在衛生間,過了一會兒千喜敲門進來,「我找你半天,你怎麼躲到這裡來了?」
「千喜,這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?那些人就是嫖客和小姐!」我不滿地嚷著。
「喬喬,你怎麼會有這麼迂腐狹隘的想法?世界這麼大,只是有和我們不同的其他職業而已。」千喜絲毫不以為意。
「拿錢、陪喝酒、被吃豆腐!這是什麼職業啊!千喜,你現在怎麼這樣子?你看著這些真的覺得一點都無所謂嗎?還有,你和那個陳天河到底是怎麼回事?你們都被拍到了!徐林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……」
「接有什麼用?」千喜打斷我,「接就能不登嗎?謝喬,我現在很艱難你知道么?我告訴你那組照片怎麼來的吧,是林晶妍找人拍的。我們倆一直在爭,從《超女》比賽那會兒她就愛干這種卑鄙的事,我怎麼能輸給這種人!對陳天河我心裡是有數的,他只是我要借勢的靠山,我必須扳回這一城!你去問問徐林,在這個圈子裡單打獨鬥多麼難,沒有人幫襯著,誰買你的面子!」
「就那麼重要嗎?你不是終究要去美國嗎?你不是要去找小船哥嗎?新聞出來了小船哥會怎麼想!他一個人在那邊,會多難過你想過嗎?」
「你小船哥能幫到我嗎?能不讓明天的報紙登出我的負面新聞嗎?能讓我勝過林晶妍嗎?他在那麼遠的地方,乖乖地搞著他的課題研究,他知道我多辛苦嗎?我半夜想哭,給他撥電話,要輸起碼20個數字的IC卡號碼還不一定能撥通,等能聯繫上他的時候眼淚都幹了!」
「千喜,你就不怕自己後悔嗎?!」
「我不會做後悔的事。」千喜咬著牙說。
我們在狹小的衛生間里對峙,後來想想,那時我們就像小孩子和大人吵架,她面容滄桑,而我一派天真。我們誰也不能修改命運,只是在奔赴終點的時候,激烈交匯了一下而已。
「好吧,好吧!那我走了。千喜,你還叫我來幹嗎呢?讓我仔細看看你現在這種不管不顧的樣子嗎?」我冷冷地說。
「我只是……」千喜頓住,「想在這個時候見到個朋友……」
「你在這個時候,應該想小船哥才對。」我背沖著千喜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所謂的「天上人間」。